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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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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8章

來來回回折騰大半個月, 再回到鳳翔府,已經快要過年了。衙門裏的公務已經堆起了小山,等著蘇軾去處理, 累得他叫苦連天,王弗想起王家學塾裏還有幾個學了文書律法的,正需要崗位實習, 便同蘇軾商量了, 讓他們到鳳翔府來做個打下手的小吏。

雖然沒有“正式編制”, 但王弗發給他們的工資更豐厚, 有了實踐經驗, 將來他們想要真正入編, 也是輕而易舉的事。不過益州府離得遠, 等他們來,應該是明年春末了。

臘月裏, 濟世醫學院的工地依舊熱火朝天,不是王弗不體諒工人們,只是他們家中受了災, 指望著這份報酬豐厚的工作,能過個好年, 他們中的很多人, 一家老小都擠在稻草做的窩棚裏, 無片瓦遮身。

王弗看得心酸,臨時改了工程進度,讓他們先起學生宿舍。王弗設計的學生宿舍是二十人一間, 原本計劃是上下鋪,現在先改成火炕的通鋪,讓他們擠一擠,晚上睡覺還能暖和些。

這火炕之前也推廣過,只是大多數貧苦人家買不起煤,覺得沒必要改造,有錢人嫌棄火氣太重,也覺得不好。這一次,工匠們一躺上暖烘烘的火炕,就懂得了其中奧妙。其實火炕的另一頭還可以做竈臺,做飯燒水都用得上,對於儉省的農家人來說,是非常實用的。

於是鳳翔府也掀起了一陣改造火炕的風氣,還有很多人,覺得濟世醫學院的院子、屋子簡潔敞亮,過來取經,建築系的學生們也不藏私,把建造房屋的一些技巧和新知識教給他們,也從那些老工匠身上學到了傳統的建築知識。

這一年,王弗和蘇軾過得忙碌而充實,也收獲了百姓的愛戴,人們都說,蘇簽判是個為民請命的好官,蘇夫人是活菩薩下凡。許多人甚至自發為兩人立長生牌位祈福,還打算在濟世醫學院旁邊給他們立生祠。

蘇軾寫了一首詩,用來表達對百姓們的感謝,勸大家把立生祠的錢拿來建一間安樂坊,供醫學院的學生們閑暇時坐診,既是對學生們的鍛煉,有能夠解決窮人們看不起病的問題。

他的這首詩在鳳翔府廣為流傳,宋太守認為他說得極對,便捐了一筆錢,打算用來興建安樂坊。不知是誰把太守捐錢的事說出去了,第二天,濟世醫學院門口的石碑旁就多了一個爛木頭拼成的箱子,上面貼了一張紙,歪歪扭扭地寫著“捐建安樂坊”五個大字。

箱子裏有一大把銅錢,有的染著銅銹,有的沾著油汙,還有的,像是剛從泥土裏刨出來的,想來它們的主人,用了許多方式將它們妥善珍藏著。

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箱子是從哪裏來的,但走過路過的人,手裏有一兩文錢的,不論多少,都會投一點進去,就連工地上施工的匠人們,也跑過去,小心翼翼地取出懷中的荷包,拿一兩文錢丟進去,聽到銅板落到底互相碰撞的清脆聲音,他們就會露出滿足的微笑,搖頭晃腦地走開。

王弗站在路旁,看見一個衣衫襤褸,半個腳背都露在外面,腳趾頭已經凍爛了的小乞丐,把自己剛得來的一塊又冷又硬的碎饅頭扔了進去。

她背過身去,不忍再看。

“如果,妹妹也能熬到這一天,就好了啊!”小乞丐抱著他的拐杖,坐在角落裏,看著那些向捐款箱裏投錢的人們,每有一個人投錢,他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。

不過幾天時間,木箱就已經裝滿了,接著人們又自發新做了一個木箱,放在門口,一直到濟世醫學院落成,開始建旁邊的安樂坊,那裏的箱子換了十幾只。

王弗每天都派人去當街清點每一枚銅板,最後又在剛動土開工的安樂坊門前立了一塊碑,讓蘇軾作詩,記述此事,表示安樂坊是所有人共同建立的,百姓們都十分高興。

在王弗看來,這安樂坊其實就是公立醫院的雛形,如果能夠良性發展下去,對於將來的城市建設、居民生活、防疫治病,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。

蘇軾把關於安樂坊的規劃和重要性上報朝廷,仁宗卻沒什麽反應。王弗不解,問過蘇軾,才知為何。

原來前段時間年節過去,覆朝奏對時,包拯又提出了讓仁宗確立太子的建議。仁宗的幾位皇子早夭,如今膝下無子,但早年就將濮王趙允讓之子過繼為嗣,賜名趙宗實。除了趙宗實,其實還有其他具備繼承資格的宗室子弟,他們私底下也有自己的支持者。只不過趙宗實由曹皇後撫養,又在宮中長大,看起來更加名正言順。

包拯一向操心國家繼承人的事,仁宗年老之後,確實在政務上有心無力,而且他的身體還很不好,一旦突然薨逝,留給太子的成長時間太短,對國家的穩定非常不利。包拯也已經七十歲了,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,看到仁宗確立太子。

仁宗顯然還有些猶豫,雖然對立太子的事並不排斥,但他也沒有明確表現出對哪位宗室子弟的喜愛。就像趙宗實,他並不是離仁宗血緣最親近的宗室子,也不是最受朝臣支持的繼承人,到現在還是秦州防禦使。

包拯又提立嗣之事,這一次,仁宗沒有沈默,反而說:“確實是時候了。”

一朝天子一朝臣,大臣們雖然明面上不說,私底下還是希望能夠提早追隨未來的皇帝,這也是人之常情。

此事雖然擱置了,卻有件很值得開心的大事,朝廷打算五月開制科考試,這是蘇軾準備已久的,更何況他的策論水平一向高超,應是十拿九穩。三月還有個京都部務的考試,他便打算一並考了。

考制科並不需要提前獲取什麽資格,而需要朝廷大臣進行推薦,歐陽修已經寫過信,打算推舉蘇軾和蘇轍去考,囑咐他們倆多加溫習。

因為考試的原因,兩人又折騰回東京,等他們到家,卻得到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。

史六娘這一胎,懷得不安穩,八個月的時候就動了胎氣,脈象有些覆雜,鄭為請了內府擅長婦科的同僚幫忙診斷,用藥調理了一陣,身子才慢慢好了些。

可沒想到,前天阿柔在院中玩那些燒造玻璃制品剩下的材料做成的彈珠,有一顆怎麽找也找不著。阿棠為了安慰她,回自己的屋子又給她抓了一大把出來,兩人就把掉了的那一顆忘了。誰知史容華從屋子裏出來,下到最後一級臺階時,腳下一滑,正是踩到了那圓溜溜的彈珠。

雖然一級臺階不高,但史容華是個身體不好的孕婦,平時出入都需要侍女扶著。她摔倒在地,身下緩緩流出鮮血,等侍女們扶她起來的時候,已經成了小血泊。

兩個孩子還沒明白過來,就聽見院子裏的大人們尖聲叫喊著,到處去找大夫和穩婆,有個細心的老媽媽看見了臺階下的彈珠,立刻明白過來,把這事報給了程氏。

程氏匆忙趕來,阿棠和阿柔看著地上大塊大塊的血泊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不知是哪個碎嘴的侍女說這事都怪她們倆,還嚇唬她們史容華可能會因此出事。

事已至此,大家的註意力都集中到了史容華身上,三四個穩婆忙活了兩天兩夜,史容華肚子裏的孩子還沒有出來的跡象,可她的氣息卻越來越微弱。

阿棠和阿柔受了驚嚇,神魂不穩,高燒不退,兩個孩子緊緊抱著對方,即使在睡夢中,還在瑟瑟發抖,帶著哭腔喊她們的阿娘。

程氏忙得焦頭爛額,趙氏聽說了消息,跑過來幫忙,當即就說:“親家,我有一計,不知當說不當說?”

“正是要命的時候,趙姐姐若有妙計,盡管說來,六娘還在受苦呢……”程氏捏著帕子垂淚不止。

“你還記得那年十娘生阿棄,我和她爹爹千裏進京,帶的那個醫學生嗎?那一次真是兇險,不過後來十娘順產,便沒用上這邱英。我們家的學堂裏教的旁門左道多,他們學的醫也與外頭的大夫有很大的不同!”

“怎麽個不同?”

“你是沒見著,他們不論男女,都常年穿著幹凈的淺色綢衣,診脈治病之前,還要拿上好的烈酒洗手,他們懷裏揣著一大包各式各樣的刀、剪、鑷子等精鐵打造的器具,屋子裏養著兔子老鼠,說是用來做實驗……嗨呀,總之就是奇奇怪怪的,我也看不懂,但十娘嚴令他們照做,想來是有她的道理的。”

趙氏啰嗦半天也沒進入正題,程氏正焦躁著,要進屋看看史容華的情況,突然聽見趙氏說:“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稀奇的接生場面,就是那個邱英做的‘剖腹產手術’!將活人的肚子剖開,把裏頭的孩子拿出來,然後再縫上,最稀奇的是,那婦人不過一個月,便下了床,再過半年,與常人根本無異,她那孩子也長得極好,半點都不像受驚早產的!”

旁邊的侍女們已經張大了嘴,不敢置信,紛紛詢問趙氏:“王夫人,那剖腹產,是什麽仙術嗎?怎會如此神奇?!”

“人的肚子破開了,怎麽還能活呢?”

“孩子不會被刀傷到嗎?”

“……”

王弗才進屋,就見趙氏在產房外間開“百家講壇”進行科普,不禁扶額,連忙讓她住嘴,吩咐了侍女:“速去王家尋我大哥,他知道邱英在哪,讓邱英備好麻沸散,帶齊手術工具,來蘇家做手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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